我会死啦

© 崤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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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只是想缺德而已》

车载广播里说我们小城这儿出了好几起暴力事件,好像有谁在暗巷遭遇了抢劫,又好像谁在路灯下出了命案。主持人平稳地把案发地区拿“西城区”含糊带过。但你在软件上提起,跳楼的那家小孩离你居住的地方还有点近。我听了一半觉得扫兴,把广播调了台,换着播放了首轻音乐,又好像随口一说,别怕,我每次都会送你回去的。钢琴曲舒缓起来总有些催人入眠的效果,我打了个哈欠。你这时候刚好把头扭过去,有点发愣地盯着外面纷飞的雪花片看个不停:车窗外薄薄的雪层和闪闪发亮的灯牌,琳琅满目的小街正通往市中心商业区。远远地响起一阵圣诞节的短歌,从歌手的声线到旋律都熟悉得像是时光重叠复现了好几年的假日。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你的侧脸、你的眼睛,你淡橙色的眼影和长长的睫毛,我看到你摘下戒指的指节上带着淡淡的浅白痕迹。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,我伸手去碰你的耳坠,在你转过脸时凑过去飞快地吻你的嘴唇,蹭到一小块豆沙色的口红。你展开眉头,笑起来,抽出张纸巾擦去我唇角的红,又专心致志地转过脸来看向前方的路:一片烟灰般的鹅毛大雪,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时好像起了雾。


我默数三个数,等到车流又开始缓移动时才又开口问你怎么看上去不开心。你说工作太忙,案子没做完,本来今天还要加班——你尾音一顿,又不说了,好像是无意间漏了嘴,担心平白让我有什么负担。我沉默地开过中心区最繁华的街道,在湿滑冰冷的道路上缓缓驾驶向前,穿过一片紧凑拥挤的建筑,再拐弯在订好的餐厅车库熄了火。下车前我扣住你的手,有点可怜地(你好像一直这么形容我,那时候我应当也是那种神色)拉住你的手——我不想给你添负担的,对不起,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度过今天……我准备了很久,很多惊喜,但是如果你要因为被我拖了时间熬夜,那倒不如不要来过这个节日。我说完就凑过去亲你的嘴唇,低垂着眼睑等你像训一只小狗一样训斥我。你一直都是这样的,对撒娇和认错没辙,所以总是重蹈覆辙。那好吧,那好吧。我去亲你的手指尖和手背,像是骑士亲吻他的主人、他的女王。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,避开那留着浅浅痕迹的指节,哄小孩子一样说:我没生气,只是有点累……我也想和你一起过节,我从来没意思说我不想,你别耷拉着眼睛了,小孩子似的。


于是,我执意要去牵你的手;从右手转到左手,左手转回右手。我选择的房间里放着你的画像和连串的金色气球,你向我描绘的梦里便是这样样子的。你说,我上中学时,总是梦想能有一个把我放在心上的男朋友……拉着我的手从这儿走到那儿,骑着单车或者摩托逃学,谁都不知道我们最后要到那儿去。我喜欢秘而不宣的恋爱,好像与整个世界作对一样,总有种叛逆感。

我给你说我以前读过一个故事,中学时期的男生女生,互有好感又不敢戳破,连说句话牵个手也要趁着天黑藏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做;他们只写信、写小纸条,把故事从教室这头传到那头。后来男生的母亲从他的床垫下翻到厚厚一叠传情的书,上面满是公式和娴静的字体,这样的地下恋情就无疾而终了。女孩只敢在听到母亲谈起闲话时安安静静地擦净桌子,在五分钟的短暂时间中猛烈地哭,而后她就说,青春这样结束了。


我站在没有开灯的房间中,从背后抱住你,把脑袋埋在你肩头乱蹭。你说你不喜欢这个故事,太煽情太假,逻辑太乱太幼稚。我说你应该会喜欢,这就是秘而不宣的恋情。这就是黑暗中一触即逝的吻。只有这个时候,我去扣你的指尖,你不拒绝,不否认,只有在这样浪漫的黑暗中,你袒露你指环留下的痕迹,袒露脸上一片空白的茫然。你看不见我的神色,但我看得清清楚楚,我看见怠惰、疲惫和轻薄的欺诈;它们尽数褪去了,那一刻你美得不可方物。我打开灯,你还是娴静而稀薄的,我关上灯,你便是狂烈而混乱的。我点起蜡烛,再插上玫瑰,略有点激动和不安地,我说,我觉得你也许会喜欢,我也不知道……我不太会,但他们说女孩子都喜欢浪漫的东西,就好像烛光晚餐玫瑰,老套但是郑重。你的左手探过桌面,落进我的掌心,我反反复复地吻你没有指环的无名指,像任何一个热恋中迷乱的追求者一样,我袒露我的野心和纵容。我们在此刻,不谈起工作、生活,不谈起你指环的主人,不谈起你的丈夫,只谈起青年时代纯洁的梦。你对于恋爱的种种幻想,尽管我记得尽是些虚伪的言辞和信口拈来的敷衍话,我都一一为你兑现了。


有时候我甚至会想:你为什么不问我“为什么”呢?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之后的代偿是什么呢?你为什么不问我想要什么呢?你为什么这样笃定自己会看透我的心呢?我这样好骗而纯真,像个傻兮兮的孩子?


你只说:好呀,我都给你。


于是我绞尽脑汁地取悦你,取悦你的眉眼,这样美丽而薄情的一张面孔;这样轻薄而善于说谎的面孔。这样狂烈的爱……这一切都被爱融化成风华绝代的一瞥。我又觉得,你不发问才是最正常的,他们从你身上哪里取走过什么特殊的东西呢?我又要从你身上取走什么特殊的东西呢?我扣住你的秘而不宣,我啜饮你的静谧无言,我吻你的脸颊和嘴唇,好像舔舐主人手心的小狗。你又笑起来,比起情人,更像是母亲的笑,你吻我好像吻一个孩子。我是孩子吗?我是孩子。你这样说了,我就是孩子。你说,我们要秘而不宣地来和去,我们不要留下任何会被旁人采集的证据,我们在偷情,我们在恋爱,我们的爱情是违背世界的,我们这样隐秘而伟大。你怎么样欺瞒那些人,就如何向我撒谎。我只是点头笑着说好,然后听你把细节娓娓道来:我们避开世人的眼睛,像是逃亡一样离开,从小巷中穿行而过,在她的公寓楼前停下脚步。我们要在小巷里交颈相拥,情迷意乱地接吻;你这样说,你把隐秘称作一种伟大,于是我也这样觉得。


你提起裙角,将脚尖踩进靴筒里,我为整好旁侧的纽扣,再披上厚厚的外衣。我们隐秘地踏进风雪里头去,躲避过世人的双眼,搭乘上路边的计程车,又在离目的地还有一大圈距离的地方下车。我在小巷前目送你离开。你总是让我在这里停步。我看见烟灰一样的鹅毛大雪落在你发梢上,你把手插进口袋,去摸索里面遗落的钥匙,你转过身,笑起来问我,你不送我到家吗?我愣了愣,快步走到你身旁,又低下头去吻你的耳朵尖。我们在黑色的小巷里,避开所有的摄像头,所有世人的双眼,避开所有可被窥探的角度。我们留下情迷意乱的吻和伤,你的眼睛湿漉漉的,仰起头看我,什么话都不说我说你真美,我爱你。你说嗯,嗯。我又笑起来,问你,明明这里都死了那么多人了,你怎么不觉得我是杀人犯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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